前言:捧在手心的奇蹟

 

始終覺得必須敘述這段歷程,而那是個可能被認定為怪力亂神、甚至嗤之以鼻的動物故事。我沒有宗教信仰,不崇拜任何偶像神祇,但我願意相信宇宙和自然具有某種巨大能量。書寫並非為了被相信或試圖說服些什麼。只是,如果有誰需要那麼些許力量去祈禱,就像當時的我,渴求著一根浮木;只是,如果有誰正尋找著絲毫希望,這或許能夠讓無助者看見奇蹟確實存在。

 

一、初醒

 

時間是歷經數年直至此刻的進行式,必須先從「一代胖」最後的日子說起。胖是我撿到的麻雀,起先身體狀況就不佳,親手餵養兩百多個晝夜之後,生命進入倒數。那時,他的體能虛弱外加腳關節病變,又添上對我的絕望,幾乎鎮日窩在我替牠置於籠底的鳥床,而我並不比他更清楚該如何是好;即使已共度不算短暫的時間,我卻還不懂得愛胖,或者說,我以為自己不至於觸及愛的層面。

 

末日,記得白天曾因為胖尖叫而驚醒,我已然養成習慣了,鳥兒們就在床邊,每每有動靜總會醒來查看;當時胖身上羽毛微濕像是剛喝過水,就站在鳥床出口,但我實在太睏了,想想他似乎沒事吧,轉瞬又睡去。再醒來是下午了,張眼就看見胖癱躺於最靠近我的籠子角落,心剎時冰寒,伸手捧起的是更沉的冷冽。啊…事實就是這樣了……。沒有言語的空白,被猛擊般暈眩,死亡之不可復返;他扭曲的身體印在腦海,自此揮之不去,但我難道寧願揮去嗎?不…縱使只是絲毫都好,能與他聯結的僅剩記憶了。一睡一醒即成永恆的區隔,那聲尖叫是最後的求救呼喊吧,為何我無法察覺,為何輕易將它撇開;而後來呢?胖是不是試圖爬到最靠近我的地方,無助掙扎著希望我睜眼幫助他,結果卻只能獨自痛苦地面對死亡嗎?這些,我永遠不會知道。

 

也不明白為什麼…還來不及難過,淚留在眼框幾乎忘了哭泣,只心想必須替他安葬,抱著胖,迫切地思量花盆呢…泥土呢…又慌又急的在院子裡打轉。從捧起他的那刻起,再也無法放下。蹲伏著清洗花盆不得不空下雙手時,就把胖輕放在衣襬;曾經總是這樣的,像懷胎般將他抱在腹前保暖,一手輕撫著如同為母者。輕撫著,再眷念也只是曾經了。半盆的土準備妥當,仔仔細細地看了又看,他身上分明又有羽管冒出,不是正生機勃勃的嗎,怎麼能夠這樣…剎那間成長與腐敗並存,這究竟是什麼道理?捨不下,若覆上泥土再也不能再見,而躊躇著還能挽留些什麼呢…。

 

再也無法放下。但天色漸暗,時間啊多麼催人,枯朽的步伐走得比悲傷更快更遠,眼淚仍溫熱,所愛卻已歸於塵土。終究日落,我帶著胖一起回家,這次是捧起花盆了,滿手沉重的思念。小心翼翼地安置好,對著花盆說了一句又一句,卻什麼都說不清楚。環顧皆是不可觸及之回憶。丟失色彩的影像,叨叨絮唸的啞語,極速轉旋彷如亙久靜止。多麼艱難,我無法抑制的逃出房間,再也待不住。但又如何呢?麻木地佇立著,想起幾個月以來的、甚至偶爾不耐的費時餵食,想起往後空盪的手,忽然間感覺比任何時刻都更真實,心中狂亂呼喊…不…我不願意…不…求求誰…把胖還給我吧……。那些日子裡,總自認是純粹照顧者般淡然談論起胖,我以為我只是照顧他,怎麼不知不覺就愛他了呢;我心裡一直偷偷覺得他實在好可愛,原來就是因為我愛他。

 

在阿胖離開之後,我終於醒了,終於明白。

 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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